巴黎詩人花園游記
2018-04-02
編者按:
公司官方微信訂閱號的關注熱度持續攀升,近日,陸陸續續收到許多一線員工的投稿,更有已經退休的“資深”外服人投來稿件。在此,公司官方微信訂閱號編輯部向曾經、現在和未來的外服人表示感謝和敬意。
本文作者王法明,男,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同齡人”,曾在法國駐華使館、幾內亞駐華使館工作,并于90年代中期在中國駐法國使館工作。
巴黎詩人花園游記
題記: 《巴黎詩人花園游記》于1996年在巴黎寫成,并刊登在當年12月14日的《歐洲時報》第9版的《花都副刊》上。當時,由于公務我正在巴黎常駐。
近日在家里翻騰舊時的照片,無意中發現了當年收藏的那份《歐洲時報》,也找到了那篇"游記",由此勾起了在巴黎時的許多往事。那時在工作之余,特別是在周末,有大量的時間在城里閑逛。作為景點,巴黎的詩人花園并不出名,那是一個周末在毫無目的閑逛時發現的。由于是毫無目的,也就沒帶上相機,那個時代又沒有手機,所以連一張詩人花園的照片也沒有留下。但是游覽花園的情形至今仍印象深刻,時間一晃,距那天已有22年了……。
刊登在《歐洲時報》上的《巴黎詩人花園游記》(局部)
注: 游記原稿中引用的詩句只有法文。這次
為閱讀方便,將其中譯文寫入了篇中。
(游記正文:)
大凡來巴黎的人,
一定要看盧浮宮,也一定要游圣母院;
一定要登臨埃菲爾鐵塔,也一定要乘坐塞納河上的游船;
一定要拜謁先賢祠的先哲,也一定要造訪雕塑大師羅丹……。
是的,巴黎的可看之處不勝枚舉。
她的確是座美不勝收,使人留戀的城市。
然而,正是在這巴黎城內,有一絕妙之處不常常被人提起。不知是因為它名不見經傳,還是它地理位置偏僻,我雖幾次逗留巴黎,反正對它是一無所知。
只是今年來巴黎常駐工作,閑暇散步時才和它不期而遇。這一絕妙去處就是巴黎城東南邊的詩人花園。
巴黎圣母院鐘樓上的怪獸(Strige)俯瞰下的巴黎城
亞歷山大三橋……巴黎塞納河上最美麗的一座橋
(游記正文接續:)
展開巴黎的城區地圖,在大環線的西南角,有奧德耶門( AUTEUIL)和莫利托爾門(MOLITOR)。‘’兩門‘’之間夾有一片路易十五留下的園林。這片園林東西走向,近似長方形,現成為了市政府所轄的花卉公園。
在花卉公園的西北方向偏偏多出一角兒。這多出的一角兒與花卉公園用細鐵網隔開,便是詩人花園。
詩人花園面積不大,與9公頃的花卉公園相比不足其五分之一。除西面與花卉公園毗鄰外,其余三面都是公路。您若是駕車由此經過,一腳油門就可與之失之交臂。倘若您下得車來,走進詩人花園,保您會得到異常的情趣,生出別樣的感慨來。
進得詩人花園,眼下是綠草茵茵的草坪。迎面的幾株高大松樹和法國梧桐聳立在草坪的盡端。蒼松,粗壯挺拔直插天空;梧桐,枝葉婆娑冠如傘蓋。另有一些不知名的喬木植于草坪之上,呈現出萬木蔥蘢的勃勃生機。環顧四周,一人多高的松墻和灌木把私人花園團團摟住,生怕公路上的嘈雜驚吵了花園。
綠墻內側是白色水泥或碎石鋪成的甬道。甬道三米見寬,迤邐曲折,像是一條白凈歡快的小溪在草坪上盤桓流淌,把那綠毯般的草坪分割成數塊。幾位法國文學大師的塑像立于園中,最為精彩的要算是雨果的青銅頭像,那是出于羅丹之手。
懸掛在凡爾賽宮的皇家游園圖(油畫)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1802~1885),法國資產階級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領袖人物,他的一生幾乎跨越了整個19世紀……,不同的歷史時期在他的文學活動中都打下了自己的印記,從而使他的整個作品構成了19世紀法國政治、社會的變化和動態的一個側影。
羅丹戴氈帽像(約1916~1917)
羅丹畢生受攝影師喜愛。年輕的俄國攝影師P.舒莫夫(P. Choumoff)為去世前不久的羅丹留下了這張動人的形象。
(游記正文接續:)
甬道兩側,鮮花伏地而蒔, 山石就地而臥。使人驚奇的是,在這迂回曲折的甬道旁 有許多一尺見方的青灰色石板。每塊石板上都工整地刻有15至20世紀間法國著名文學大師的詩文。這些文學大師中,有我們中國人熟悉的莫里哀、拉辛、 雨果 、和波德萊爾等。
以石銘物記事,樹碑立傳,鐫刻詩文 自何時起,是否源于中國,我未曾讀過這方面的文字,更不曾考過。反正在中國的園林和名勝古跡中司空見慣。但在法國乃至西方,將詩文刻于石上供人觀賞實不多見。如果有,此做法那是在墓地的墓碑上,通??逃兴勒叩拿蘸秃唵蔚牡磕钤~語。但那刻法與詩人花園的石板又有不同。墓碑上的字經常是凹入墓碑, 這里的詩文字母全都凸起在石板上。
莫里哀(Molière,1622—1673),法國喜劇作家、演員、戲劇活動家。法國芭蕾舞喜劇的創始人。
莫里哀在“太陽王”路易十四時期所寫的劇作在許多方面突破了古典主義的陳規舊套,表現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想。因極具戲劇張力,先進性和諷刺性,《女學究》被多次搬上舞臺,雖然現在已經是21世紀,但是這部作品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不同的創作者進行改編創作,一次次帶給觀眾歡樂和思考。
凡爾賽宮花園的案花草坪
(游記正文接續:)
這些小巧的詩板,幾乎都以約30度角或立于花叢前,或鑲于山上,或臥于草坪旁。粗略數來竟有300余塊之多。詩板,花叢,山石,草坪,它們相互組合,相互排列,參差錯落,疏密有序。
您瞧:花叢顯姹紫嫣紅之美,
山石具形態各異之狀,
草坪展平坦舒緩之容,
石板呈凝重素雅之態。
它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我相依, 彼此相伴, 真是妙不可言。
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法國十九世紀最著名的現代派詩人,象征派詩歌先驅。有人稱他是法國的杜甫。高爾基說他:‘生活在邪惡之中,卻熱愛著善良’。最后,他給法國留下了一些流露出冷酷絕望氣息的,陰暗狠毒的詩而死去。
法文版和郭宏安翻譯的中文版的《惡之花》
《惡之花》是波德萊尓的代表作,"是一個孤獨、憂郁、貧困、頹廢、病態的詩人追求光明、幸福和理想的失敗的記錄,是他對現實的觀感和內心的寫照。" (柳鳴九)
當時人們說它傷風敗俗、褻瀆宗教,是一本“憂郁與罪惡的詞典”。
(游記正文接續:)
游人徜徉在甬道上,略微側身低頭,甬道兩旁石板上的詩文清晰可見:
C' EST L' HEURE FASTE OU LE COUCHANT MET SON POINT D' ORGUE SOUS LES ARBES, COMME POUR EXALTER LE CHANT, QU' ICI L' ON GRAVE SUR LES MARBRES, RESPIRE SUR CES TERTRE VERTS LE LYRIQUE ENCENS DE LA TERRE...
中文大意:
在這吉祥的時刻,
在這些大樹下,
落去的夕陽終止了它曲調的延長號兒,
為了讓它的樂曲更加嘹亮,
人們把它鐫刻在大理石上。
在此處碧綠的小丘上,
人們呼吸著來自泥土下那充滿激情的詩歌的芳香……。
這是本世紀50年代時任法國詩人協會主席的博納蒂,獻給長眠的法國詩人們的歌。
在這些詩板上,我還驚喜地讀到了謝閣蘭(VICTOR SENGALEN)的詩句。
謝閣蘭作的日記體小說《勒內-萊斯》,梅斌 譯
謝閣蘭在中國
(游記正文接續:)
謝閣蘭(1878~1919)是位傳奇式的人物,他曾于年輕時游歷中國,被人稱為法國的馬可波羅。雖然現任我國翻譯家協會和比較文學會會員的著名學者梅斌先生,于80年代中期剛剛把他介紹給了中國的讀者,但對其詩文,中國讀者尚不熟悉。請聽下面就是謝氏富于思辨和哲理的吟唱:
VILLE AU BOUT DE LA ROUTE ET ROUTE PROLONGEANT LA VILLE; NE CHOISIR DONC PAS L' UNE OU L' AUTRE, MAIS L' UNE ET L' AUTRE BIEN ALTERNEES.
中文大意:
城市坐落在大道的盡頭,
大道也延展著城市。
別去選擇走這條或是那條,
這條或那條總是交差錯匯著。
游園讀詩是愜意的。當你揣摩詩意時,大師們博大精深的思想內涵,高起精湛的藝術效果和那不朽的韻律,足以激起您心靈的震顫。說不定您的靈感也會像電光石火般的迸發,情不自禁地和大師們同歌共吟。那平坦的草坪是您舒展胸臆的空間,挺拔的蒼松和梧桐,會把您馳騁的心緒引上茫茫的太空。
此時的詩人花園,好像一草一木都浸滿了詩意。詩一樣的浪漫,詩一樣的深邃,詩一樣的纖巧,詩一樣的恬淡,詩一樣的豪放,詩一樣的空靈……。
詩人花園于1954年5月15日開園。當時任巴黎市議會主席的杜邦先生為開園儀式剪彩。國家教育部部長馬耶先生、及法國詩人協會主席博納蒂先生出席了開幕儀式。 事后和巴黎的其他大部分街頭花園一樣,詩人花園也都如一地免費入園參觀。
黃鶴一去不復返, 白云千載空悠悠。
…… 崔顥(唐)《黃鶴樓》
滕王閣下的落霞秋水
(游記正文接續:)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近些年來中國也陸續重建了不少帶有濃厚文化背景的古代建筑。武漢的黃鶴樓,南昌的滕王閣可算是代表之作。這些重建古跡,大都規模巨大,氣度恢宏,所謂"旅游搭臺,經濟唱戲"是也。我知道西安有主要為展示中國書法藝術的碑林,我雖長在北京,但不知道北京有無類似巴黎這樣的詩人花園。
東坡赤壁博物館院內的翠竹(攝于中國湖北黃岡)
東波汲水圖 (攝于東坡赤壁博物館--中國湖北黃岡)
(游記正文接續:)
值得一提的是,在巴黎的詩人花園內,植有一叢碧綠的翠竹。竹子原產于中國,中國的騷人墨客對竹情有獨鐘,甚至到了食可無肉, 居不可無竹的地步。他們愛竹,大概是為了把他們某種崇高的情致移遷到竹子的緣故吧!
巴黎詩人花園的設計者,把原產于中國的竹子也植于他們的園中,是他們心有靈犀?還是從中國文化中借鑒了點什么?我 一時也說不清楚。
塞納河上
讓?拉辛(Jean Racine,1639-1699),法國劇作家,與高乃依和莫里哀合稱十七世紀最偉大的三位法國劇作家。
夕陽下的巴黎
(游記正文接續:)
巴黎的確是座使人流連的城市。她之所以使人留連,是因為它不僅僅有盧浮宮和鐵塔……,還有這片詩人花園;更因為她有少女般俊俏的同時, 還有歷史老人般的厚重和積淀。于是我想用花園中幻想派詩人圖萊(Paul-Jean,Toulet,1867—1920) 的詩句結束這篇短文,他寫道:
CE N 'EST PAS DROLE DE MOURIR ET D' AIMER TANT DE CHOSES: LA NUIT BLEUE ET LES MATINS ROSSES, LES FRUITS LENTS A MURIR.
中文大意:
死去不是件好玩兒的事兒,
這和所愛甚多是一個樣,
比如:藍色的夜晚和玫瑰紅的早晨。
果實要慢慢才能長熟。
他這首詩的題目叫《未寫完的詩》。
一九九六年十月,于巴黎
(游記正文完)